李月娇听见来人是陈三娘,心情一松,连忙拦阻胡荣出手:「胡大哥,是认识的人。」

也不知怎么的,她自己就像是怕外面有人偷听似的,声音压得极低。

胡荣立刻收回要打出去的拳头,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狼狈的年轻妇人。

可是她的身法,怎么会如此像呢?

李月娇也看清了陈三娘如今的模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陈三娘的额角、右脸颊都带着刚刚结痂的伤,衣服又脏又乱,左手包括着伤布,但伤布也已经脏了,不但有股土腥气,还有顾血腥味,冲人鼻子。

「三娘,你怎么伤成了这样?」李月娇紧张地低呼。

陈三娘只觉得胡荣看她的目光不善,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同样警惕地看着胡荣,对李月娇浅笑道:

「我的伤无妨,我还想着今夜寻机会到夫人家中去呢,谁知夫人竟然出来了。我有些等不及了,因此才冒险进来。」

李月娇轻轻按下胡荣护着自己的胳膊,走到陈三娘身边,拉她一起坐下,一边担忧地查看她脸上的伤,问道:

「为何这么着急?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大事吗?」

「嗯。」她没有回答李月娇的问题,而是警惕地盯着胡荣,不说话。

李月娇会意,对胡荣道:「胡大哥,这个人世子也认识的,无妨,还请胡大哥帮我守着门,多谢。」

胡荣听见李月娇这么说,目光又如此坚定,犹豫一番后,点头称是,当真退了出去。

待雅间门关上的时候,陈三娘立刻握着李月娇的手,低声问她:「夫人相信薛镇,对吗?」

「什么?」李月娇觉得她问得古怪。

陈三娘很认真地对着她的眼睛,再次认真问:「纵然老侯爷的事情着实令人怀疑,但夫人依旧相信薛镇,对吗?」

李月娇凝视着陈三娘的眼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侯爷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三娘这样问我?」

「……李姑娘,」陈三娘郑重地改了口道,「若姑娘说一句你不相信薛镇,那你不需要知道那些事情,我可以带你走,离他远远的,好不好?」

李月娇被她如此颠三倒四的话,说得心都乱了,皱着眉头放开陈三娘,身子微微向后靠:「三娘,你别吓我,你到底查出了什么事情?况且,我爹,我外祖母都在京中,我又能去哪儿呢?」

陈三娘看着她仍不失天真的眼神,悲伤地叹了口气,道:

「李姑娘,我只是觉得这世上,不该再多一个我这样的人。」

她说着,这才将几张纸从袖中取出来,低声道:

「李姑娘,这三封书信,是我从老侯爷修仙处的暗室里誊抄来的,内容着实有些骇人,你看了,可别害怕。」

李月娇伸手去拿,陈三娘没有立刻松手,仿佛在确定李月娇是不是会后悔。

李月娇很坚持地没有放手。

她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书信?竟能让陈三娘变得如此害怕,甚至行事都拖泥带水起来。

陈三娘无奈地再次叹了口气,松开了那几张纸。

李月娇立刻打开来,只匆匆扫了一眼,脸色已经煞白。

那是三封匆匆誊抄出来的书信,是一个名叫「苏方」的人,与陈国山野堂的书信往来,前两封与大昭玉京城的兵力布防有关,第三封信则详细约定了那场七年前的玉京城爆炸案的日子,并约定了事成后如何离开玉京城。

李月娇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的,好容易才将眼睛从那几张纸上拔出来,看向陈三娘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怀疑:

「三娘,这些,这些是……」

她后面的话不敢说出口,只是眼中的怀疑与惊惧,已经说明了她心中但一切。

陈三娘没有怪她的怀疑,毕竟她是陈国人,这几封信又是她誊抄而来的,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诈。

她只是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夫人,看看时间,看看他们约定的日子。」她指着纸上的五月十六日,道,「夫人还记得那场爆炸案的时间吗?」

李月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那个日子,终于记起了那个日子:

「五月初十,我记得是五月初十,兵器坊那边好大的动静,连累了周围不少民房,我记得很清楚。」她喃喃道。

「提前了六日,姑娘,山野堂做事向来细致稳重,确定的日子是一定不会改的,」陈三娘解释道,「所以姑娘,如果这些信是真的,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老侯爷里通外国,」李月娇的嘴唇颤抖着,喃喃道,「但很可能事情败露,许是先头的世子知道了,所以,所以……」

所以,不管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潜伏在玉京城的陈国人,改变了爆炸的时间,干脆炸死了薛镇的父亲和兄长。

所以,薛镇查了那么久的杀父杀兄的凶手,竟然很可能,就是他那个不管家事,躲到道观里「修仙」的亲生祖父。

而后,那些人移花接木,用当年的事情,在她和薛镇之间挑拨,害她蹉跎光阴,被人怀疑、耻笑;又让她心生怀疑,引导她去对付薛镇。

她想起了那三年里对薛镇的怨恨,不解;想起了和薛镇的每次争吵;想起了那些不甘的事情;还想起了薛镇在知道她的父亲出事时,带她回京的种种。..

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李月娇呆愣了好久,胃口一阵紧缩,她没忍住,扭头便是一阵干呕。

恶心,太恶心。

老侯爷和他的亲儿子亲孙子有什么仇什么怨?她又与老侯爷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勾结外人,害死人不算,还要如此算计他们?

「姑娘,李姑娘,」陈三娘急忙扶着她,给她顺着背,顿了顿,到底还是问出了她怀疑了一路的话,「李姑娘觉得,薛镇,知道吗?」

「不会!」李月娇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否认,「世子不会知道的,他要是知道,他要是知道……」

他要是知道,她不清楚他会怎么对老侯爷,但他一定不会那样对她。

她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等自信,偏偏她就是笃定地相信薛镇,

从他带自己回京救父的时候,她便隐约知道了些什么。

陈三娘垂下眼眸,似乎轻松了一些:「如此,最好。不瞒夫人说,我一路走过来,纠结了很久,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的伤,」李月娇将那三封信在荷包里放好,看向陈三娘,问道,「是在拿这几封信的时候,出事的吗?」

「不是拿信的时候,而是——」

陈三娘摇摇头,开口缓缓地说起她这段日子的经历。

「我在道观盯了侯爷一段日子,并没有见到什么古怪之处,也没有人再去联系老侯爷。因此我便想着要不要再去看看那个姓蒋的,瞧瞧他做什么,岂料我还没走,便意外发现了老侯爷栖身的道观中,竟然还有修有一间暗室,就在厨房后面。于是我便想办法进了去,发现老侯爷在那里面藏了很多书册,都是些街面上常见的书册,没有什么孤本、绝本之类的,我虽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直觉那些书册一定有问题,便每天趁夜他们都睡了,连着去了三天,书册的秘密没解开,却发现了这几封信。」

陈三娘说着,指指她手中的书信,继续道:

「夫人知道我以前的经历,只是

这件事情时隔日久,我没有亲自经历过,但在山野堂的密档室中见过这几封信的抄本,那时候我还以为这个叫苏方的人,是陈国潜伏在大昭的探子,许因为那场爆炸案也死了呢,直到看见这几封信我才知道,原来那是山野堂和老侯爷的书信来往。」

李月娇问道:「所以这个苏方,就是老侯爷的代号?」

陈三娘再次摇摇头:「在我来到薛镇身边时,他们给我说起过侯府诸事时,说起过老侯爷身边曾经有个伺候笔墨的丫鬟,老侯爷唤她叫子笙,而她父母给起的名字,就叫苏方。在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才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了一起。」

李月娇听得一阵头晕目眩,仔细想了想道:「我没有听过侯府里,有这么个人。」

「因为子笙,也就是苏方,是在七年前得急病死了的。」陈三娘道,「而我在老侯爷身边没查出东西来,便想着去查查这个苏方。而我的伤,就是在查她的时候,受的。」

李月娇惊讶地说:「三娘被他们发现了?」

陈三娘点点头:「让他们抓住了尾巴,不过好在我逃得快,他们不清楚我在查什么,也好在我没有去找你的父亲帮忙,而是用了点儿自己的手段,才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不然怕是要害了令尊。」

李月娇也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都没事就好……是什么蛛丝马迹?」

「苏方与老侯爷身边,一个叫研墨的小厮,关系很好,苏方死后不久,那个叫研墨的小厮病了一场,病好后腿不能行,老侯爷便免了他的身价银子,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放他归家了,但研墨却在回乡的路上遭遇了劫匪,尸骨无存,」陈三娘缓缓道,「而三年前,有一对老夫妻,领着残疾的儿子、毁容的儿媳,在京郊禹村落户,而那家人,便姓苏。」

李月娇已经明白了:「就是研墨和苏方,对吗?」

陈三娘嗯了一声,低声道:

「此事究竟如何,夫人何不亲自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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