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什么风景,分明就是贫瘠的脊梁,王朝的病灶啊。

汉文帝每下诏必曰,农者,天下之本。

其中有多少作秀的成分,白野不清楚,但是,作秀本就是领导艺术的一部分。

同时,也理解了先生之前所说的朝廷的难处。

包养知识分子要花钱,武人要花钱,打仗要花钱,岁赐也要花钱。

那么这些钱又从哪儿来呢,只能向民间征收。

仿佛小民的艰难和贫困,便是我们这个古老帝国的一种宿命。

白野从未如此坚定的要发展生产。

汉文帝务本舍末,奖励农桑,开创了西汉初期文景之治的全新局面。

这人比较讲究实际,甚至在临死前还下了一道遗旨,要天下臣民祭祀只在三天之内。

过了这三天就要脱去丧衣,该干活干活,该嫁娶嫁娶,该喝酒吃肉,照常喝酒吃肉。

文景两朝,历来被史学家誉为盛世,盛世可不是王婆卖瓜,而是后世公认的。

几千年来,被后世公认的盛世又有几个。

而人们记住的汉朝皇帝,除了高祖,便是那武帝了,真叫人讽刺。

白野对于赵构的映像,也略有改观,试问一个以汉文帝为榜样的人,至少还有几分善心。

“陈六,从军以前的日子苦么?”

陈六长出一口气,尽量云淡风轻些,“习惯了。”

“白榆,你呢?”

小丫头张张嘴,没有出声,随后,一张小脸使劲的皱成一团,两瓣嘴唇抿在一起,连眼前自家郎君都看不清了。

“苦死了,爹娘死后,就剩我和太婆,太婆身体也不好,我没用,太婆还是走了。”

上山捡柴,用枯枝刨出来半亩地却没有什么收成,赚不到更多的钱去抓药。

说了这一句,白榆没再开口,却是心底认定,都是自己没用。

白野下了小毛驴,揉揉小丫头的脑袋,安慰的话语不知从何说起。

是活的精疲力竭,还是精疲力竭的也想活着?这世道...

白野掏出自己的册子,用素描记录下这注定让他终生不忘的画面。

“阿郎好画技!”

陈六混不吝的开口,倒是很好的打破的压抑的气氛。

白野连个白眼都懒得给,看着嘴上还挂着青虫的白榆,

“想学么?”

小丫头看看郎君,再看看画,点点头。

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想不想,只要郎君愿意教,她就学,无论什么。

“我教你!”白野收回册子,翻身骑上小毛驴前往工地,没再回头看哪怕一眼。

鸡舍猪圈都已经建好了,这是最没有技术难度的。

喂食却是极为讲究,单说喂鸡鸭,除了谷糠,也会找些马齿苋。

猪粪牛粪除了用以制造沼气,顺便还养了几亩地的蚯蚓。

同时,在林间挖坑,埋上一些松针烂叶培育白蚁,用蚯蚓白蚁这些当鸡鸭的荤食。

毕竟现在可弄不出工业饲料,代价也仅仅是饲养周期会长一些。

鸡粪鸭屎也都专门收集起来,等农田开垦完了,又是不错的肥料。

民以食为天,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一句俗语。

宋代虽然引进了占城稻,江南的亩产甚至能达到开国初期的水平。

但是,白野却并不满足,古代人口的桎梏始终是粮食的产量,土豆红薯根本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

即使有哪个不怕死的带回了种子,也无甚大作用,那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育种。

如果只要简单的种下去,等几年就够全国普及,后世还办什么农学院。

所以,唯一能够短时间内提高单位粮食产量的就只有肥料。

现代化肥的生产,对科技要求极高,即使现代的很多国家也不能完全自己生产满足自身需要。

白野只能从土化肥入手,主要是牲畜的粪便,熟石膏粉末,少量的黄豆粉。

比例大约为1000:100:1,混合后用土窑密封三天,施肥时兑三倍重量的水,便算是氨肥。

硫肥则是人尿,水,熟石膏,10:5:1,用土窑密封十天,便可直接施肥。

同时,白野还收购了大量的动物骨头,用水力磨坊碾成骨粉,便算是氮磷复合肥。

由于河流的疏导还没有完成,水力有限,索性也不急。

有机肥堆肥法同样是必不可少,用稻草,落叶,人畜粪便混合,覆盖稻草,定期翻堆,夏种时便能用了。

至于农作物轮作都是后话。

白野要的,就是能够短时间内看到成绩,以及尽可能的降低推广难度。

至于税制,那不是自己现在能够插手的,自家先生也不行。

对于这些脏活,白野从来不避讳,甚至会手把手的教那群农人应该怎么做,只是从不明言其中奥妙。

并不是藏私,只是说了,又有几人能听懂。

陈六是习以为常,自家郎君哪怕吃屎,他都不奇怪...

最惊奇的是那些农户,像这种农活,连穷苦的读书人都不会去做,这位年轻的东家却仿佛乐在其中。耕牛已经陆陆续续的赶来,对于佃租,白野和陈六有着不小的分歧。

“依旧如现在这般,我每日给他们发放工钱,如何?”

“那他们会出工不出力。”陈六答道。

白野想想,也对,确实少了些积极性。

“那我取两成?”

“阿郎欲要成那众矢之的吗?”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说!该怎么分?”白野恼了。

“五成吧,便宜他们了。”

这才敲定下来,白野盘算了一下,只要按自己的方式种植,5成甚至别别人家7成都多。

过了酉时,给所有人发了工钱,白野骑着小毛驴,晃晃悠悠的回府衙。

赵鼎同样十分忙碌,除了府衙的政务,还会时常去海边的盐场视察,而今天,却早早的在后堂等候。

回来的白野还来不及洗漱换衣服,便看到厅中正襟危坐的赵鼎,忙上前拜礼。

“先生是在等我?”

“长风啊,萧子显的谥号为何,可还记得?”赵鼎缓缓开口。

白野想了想,却不知是何意,“骄。”

“薛昭纬,其人又如何?”

“先生是告诫我恃才傲物?学生不知何时有这陋习!”

白野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已经够谨小慎微了吧,怎么也不可能和恃才傲物联系在一起。

赵鼎也不恼,这弟子确实不是盛气凌人之辈,

“长风可有知己?可有好友?可有同行之人?”

闻言,白野微微晃神,自己好像确实没有朋友,宅,并不是个很好的借口。

真的恃才傲物了么?可能吧...

自从穿越之后,作为后世之人,白野不由自主的便会觉得高人一等,这不关身份地位。

就好像一个大学生突然去念小学,会觉得周围的全是傻子...

白野的确没有小看古人的智慧,但却小看他们所掌握的知识,宅,固然有一部分前世的原因。

却也不能否认,自己主观上觉得跟古人聊不到一起去,便拒绝社交。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它会形成一道交流的鸿沟。

即使礼数不缺,也依旧会给人一种傲慢疏离的感觉。

而这种不浮于表面的傲慢更为致命。

这种感觉很割裂,一方面,白野想融入大宋,另一方面,却又显得格格不入,仿佛自己依旧是后世之人。

只是穿了古装,到了一个很穷,很落后的地方,自己就是那先知。

赵鼎起身,拍了拍这个极为欣赏的弟子。

“先用饭吧。”

白野依旧不为所动,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矣。

自己似乎更过分,陆游起初也会来问学,自己却主观上觉得他理解不了,便懒得多说。

一来二去的,几乎就没怎么见过陆游。

回过神来的白野,朝着门外方向深深一礼。

若没有自己先生指出,待赵鼎百年之后,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正在用饭的赵鼎见姗姗来迟的白野,会心一笑,给裴氏夹了块红烧肉。

用罢晚饭,白野叫住赵汾。

“汾儿随我到书房检查课业。”

赵汾原本还准备去找白榆顽的呢,闻言,低着头,可怜巴巴的跟在白野后头。

“我观长风,似乎不一样了!”裴氏拉着赵鼎小声说道。

“呵呵,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赵鼎背着手,颇为自得。

裴氏看看离去的白野,再看看自己夫君,低低的呸了一声,“故弄玄虚。”

此时白野的书房中,正大眼瞪小眼。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只说数学,两人是一起学的,赵汾的进度被白榆落下一大截。

你要说一点进度没有吧,也不至于,好歹二十以内加减法可以不用手指了...

白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最后无力的摆摆手,

“算了,以后,你就跟着白榆学吧,为兄怕比先生早走一步。先回去吧。”

“哦。”赵汾弱弱的应了一声,侧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的往门外挪。

“咚...咚...咚...”白野又开始用脑门磕桌子了。

以前新闻说家长辅导孩子作业气到脑溢血,原来是真的啊!

收拾心绪,白野开始整理后续的工作调整,因为自家先生的提醒,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确实有些单纯了。

约莫快到亥时,白野蹑手蹑脚的敲了敲门。

“师姐,睡了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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