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雯说这些,杜鹃都只是听着,并不作声,她很清楚,这只不过是黄立雯在转述范季影当初传递给她的一些人生观念,即便黄立雯自己似乎也对这些看法深信不疑全盘接收,那也是她的个人选择,旁人就算不赞同也没必要说三道四。
杜鹃本人就对范季影持有的这种观点一点都不感冒,甚至觉得有一些好笑。在她看来,两个人如果相爱,并且想要建立家庭一起生活,那么不管是照顾还是包容,都是相互的,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事情,处理好自己的工作之余,需要承担起来的责任和义务也是需要两个人一起来承担,而不是一方以事业为重,家庭责任完全弃之不顾,另一个人就有义务全盘扛下来,还要不能有任何怨言的依靠一种近乎于自我安慰似的催眠来消除怨言。
男主外女主内早就不是这个时代唯一可以选择的生活方式了,只要两个人达成共识,彼此一起兼顾事业和家庭,又或者干脆女主外男主内,也都没有任何问题。相比之下,范季影的那一番言论,就难免有些带着传统陈旧思想的色彩,把家庭责任完全划到了女人的头上,给男人在家庭当中的责任缺失找了各种堂而皇之的理由,尤其是关于放风筝的那种论调,就更是透出一种消极的论调。
很显然,这对所谓的模范夫妻,之所以能够在外人眼中一直“模范”下去,靠的可能并不是彼此相互依赖相互照顾的那种温情,而是一种“相敬如宾”的外在和谐,靠的是范季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练着“难得糊涂”的功夫,靠的是林杰在外面飞来飘去,每次都知道回来,没有把范季影手中的“风筝线”挣断。
想起那天在林家,林杰和范季影两个人各怀心事的模样,即使面对林开朗遇害这样的事实,也仍然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不愿意在警察开诚布公的说出自己心里面的怀疑或者说担心,很显然,这对夫妻除了靠演技来营造一对恩爱夫妻的外在形象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方面的事情是他们想要极力隐藏和掩盖的。
“范季影看样子也是一个挺有自信心的人呐!”杜鹃不打算去和黄立雯唱反调,毕竟她还希望两个人的对话能够进行下去呢,“这个风筝线断不断,可不全是拉着线的那个人说了算的,风筝飞在天上,如果风太大,拉也拉不住呀。”
“那倒是,”黄立雯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你说的这句话还挺有道理的!以前范姐跟我说风筝线什么的,我也没多想,你刚才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确实是啊!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悟出这个道理来呢!我前夫这个风筝的风筝线当初会断了,那可不是我没攥住啊,是他非得太高太远,风太大,所以断了啊!唉,范姐估计也还没有悟出这一层来,姐夫虽然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了,不过风筝线还没断,所以范姐也不用去想这种事吧。我原来以为范姐家里头就算有什么坎儿,也得是因为姐夫的什么事儿,真的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会是他们家孩子……”
黄立雯是满脸的唏嘘,唉声叹气的,她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里面流露出来一层另外的意思——林杰是范季影家庭当中的不稳定因素。
“我们也听说林杰在他工作的单位,职位还可以,手里头也还是有一点权力的,估计身边的诱惑也应该不会太少吧?”杜鹃其实并不知道林杰有没有哪方面的桃【HX】色【HX】绯闻,只是依照着人的一种普遍存在的思维惯性,故意朝这个方向去说,毕竟在很多人看来,“男人有钱就学坏”好像已经成了一种定理,事业有成的男士一定会在家庭之外还有其他的桃花和红颜。
黄立雯毕竟算是范季影工作的幼儿园当中比较多出入范季影和林杰家中的人了,所以杜鹃也算是想要诈她一下,看看黄立雯是不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
黄立雯被她这么一问,果然露出了一脸日爱日未的表情,似乎想要说,但是又觉得不大合适,怕显得自己这个人有些不厚道,内心里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八卦的热情战胜了顾虑,脸上也跟着换上了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我跟你们说啊,这话可别外传,要不然我怕人家对范姐说三道四的,你们也知道,她一直都是我们园里面幸福的典范,但是可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善良,对她全都是羡慕或者祝福,也有那种嫉妒她,巴不得她怎么怎么着的呢。”她小心翼翼的提醒杜鹃和唐弘业,“现在人家孩子刚刚遇到这样的事情,家里头已经乱七八糟的了,要是再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那范姐的压力就太大了!”
“嗯,你放心,我们心里有数,你今天跟我们说的,我们绝对不会传到你们幼儿园里面去让别人知道的。”杜鹃对她郑重的点了点头,当然了,她在作保证的时候也算是跟黄立雯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她只是承诺这件事不会经由她们传到幼儿园去,可并没有说谈话内容就只在他们三个人之间。
开什么玩笑,假如说黄立雯说出来的东西只是毫无价值的花边新闻,那也就罢了,假如真的是有价值的线索,那他们当然也需要去和局里面的其他同事交流沟通,并且顺着这条线调查下去,怎么可能就此打住呢。
黄立雯没有多想,得到了杜鹃的保证,她好像也放心下来了,并且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她对杜鹃和唐弘业说:“这事儿之前我真的是谁都没有告诉过,一直就想烂在自己肚子里的,没打算告诉别人,毕竟范姐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领导,于公于私我也不想去到处传播关于她的这种事,不过这回你们问起来,我估计也肯定是怕有什么人会对她儿子不利吧?那我就豁出去了,跟你们说说。”
杜鹃对她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他们会洗耳恭听。
“我那一阵子特别情绪低落,真做不起来,工作也被放了假,说什么时候调整好,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毕竟那时候家长闹的那么凶,那架势就仅次于……”她眼神闪了一下,“也没什么仅次于了,就是最凶的一次了。要不是范姐给我打包票,我根本连工作都保不住。那些破事儿我之前跟你们说过,这会儿就不啰嗦了。我也跟你们说来着,那阵子经常周末我就住在范姐家里头,她怕我一个人一直闷在家里面,不但没把心态调整好,反而还钻了牛角尖。
我那阵子不瞒你们说,晚上几乎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都是靠去医院,医生给我开安眠药才能入睡的,那次也是巧了,我去医院开药,医生给我开了药,但是说我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完全依赖安眠药,这样时间长了对睡眠影响更坏,让我通过其他的方式尽量调整,药可以给我开,但是能不吃尽量不吃。我那天从医院回来,就被范姐叫他们家去了,晚上住那儿,睡前本来想吃药的,想起来医生告诉我的话,我就忍着没吃,结果就没睡着。”
她回忆起那一段来,表情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那天林开朗已经睡了估计,范姐没睡,因为姐夫还没回来,她一般都有不管多晚,尽量等姐夫回来再回房间去睡的习惯,所以就让我先睡的,我住的他们家客房,客房离客厅比较近,我睡不着,都能听见范姐看电视的声音。然后他们家电话就响了,我听范姐接电话的时候,最开始声音是挺客气的,估计是不认识打电话过来的号码,结果后来范姐说的话,越听就越让人觉得不对劲儿了,我觉得好像是小三儿打电话过来示威。”
“我在屋里头当时都傻眼了,我就觉得这种事我能遇到,没道理范姐这么幸福,她也能遇到啊!不是一直都说姐夫对家里头很好的么!你们不知道,我当时还没有从自己的经历里头走出来,所以一听到这种事情,就心砰砰直跳,感觉血都往脑袋上面涌,那时候我真的是下意识的就跑到门边上去偷听了,也没有什么偷听别人家私事的那种恶趣味,就是觉得万一真的是我猜的那样,范姐假如需要我,我一定义不容辞!我那会儿孤立无援,现在假如范姐也遇到了这种事,我一定要帮助她,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个三儿占了便宜!”
“你是怎么听出来是什么小三儿示威的呢?”
“这还不容易么,我听不到电话那边说什么,不是还能听到范姐说的话么!范姐平时跟谁说话都是那种温温柔柔的调调,毕竟我们的工作性质摆在那里,不管是跟小朋友沟通,还是和小朋友的父母沟通,态度上都是要柔和的,我还没见她跟谁说话那么冷冰冰的声音过呢,那一次也是第一次。”
黄立雯抚着胸口说:“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忍不住觉得心脏有点砰砰乱跳!我在屋里就听范姐接起电话之后,好半天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语调就都不对了。她大概就是说了一些‘你做这种事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不会因为你随便几句挑拨就上当’,还有‘不管你怎么说,我选择相信我的丈夫,他是一个有家庭责任感的人,不会随便的辜负我们的信任’,你们说一说,说出这种话来能是因为什么呀!不就是因为姐夫在外面有了别人了么!”
“然后那天晚上你睡着之前,林杰回来了么?”唐弘业问。
黄立雯摇头:“他要是回来了,那之前的那一通电话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么!之前范姐跟我说过,说姐夫是之前两天就出去外地出差了,周末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我后来听那个意思,小三儿好像是说姐夫根本就不是出差,就是去跟她在外面鬼混还是怎么样的,估计就是想让范姐先乱了阵脚呗!”
“你稍微等一下,”杜鹃皱了皱眉头,她方才就觉得听黄立雯说这些话,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好像怪怪的,现在终于意识到了,“你说你那时候去范季影家里住,每一次都是一个人住在他们家的客房里面?”
“那当然了!”黄立雯一脸的莫名其妙,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杜鹃会问出这样的傻问题来,“要不然呢?我总不能跟范姐睡在一起吧?虽然说她对我挺好的,我也非常的感激她,但是那关系也没有好到了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份儿上啊!”
“范季影家里面不是面积不提大,只有两个房间么?”杜鹃问。
黄立雯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了,她咬着嘴唇,右手下意识的开始扣左手指甲旁边的一块死皮,三下两下,估计力气有点大,那块死皮被她给生生得抠了下来,血迅速的从破皮的地方流了出来,她都没发现,又抠了一下,摸了自己一手黏腻腻的血,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慌忙从茶几上抓过纸抽按在流血的地方,脸上的表情就更加的尴尬了。
“你这是怎么了?”杜鹃对她笑了笑,“方才不是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顾虑重重起来了呢?”
“我是不是给范姐,不对,应该说,我是不是给姐夫惹事儿了?”黄立雯有些心神不宁的问,“我以为你们说去过他们家,是说去过他们真正的家……我没想到他们俩没让你们过去家里,去的是旧房子……我现在觉得心里面有点乱糟糟的,有点慌……”
“你别慌,我们只负责调查林开朗的案子,关注点也只在与林开朗的事情可能有关系的问题上面,所以不用有顾虑。”唐弘业对她笑了笑。
“真的啊……?”黄立雯有些吃不准,不过倒好像是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你们可别骗我啊,我不想当范姐面前的罪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