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明 第三十九章 我家铺子呢？

赵希亮主仆和表兄三人的尸首已经找到，李维特地为张阿秀写了张状呈：

“告状民妇张阿秀，为夫冤杀命事：夫赵希亮，前往通州恶霸万德才家取债，一去无踪。秀等亲投彼处寻访，探得当被恶霸杀人害命。并仆二人，同时杀死。表兄前去寻找，也被暗害。道路惊传，有人可证。滔天大变，万古奇冤，亲剿告。告状者赵希亮之妻张阿秀。”

万德才的杀人命案正式告立，与军部军服案并案处理。

张阿秀并不知情赵希亮是万德才的帮手，他是因为没有拿到万德才许给的酬劳，前去讨要才被灭口的。且目前他尚未定罪，李维并不打算告诉张阿秀真相。

谢同知听从了李维的建议，特许拨给张阿秀一些银子，作为对她提供案件重要线索的奖励，也算是对她腹中就要出生的孩子尽一些人道。

清查万家账目的工作有些无从下手，由于这么多年的账目数量太大，条目繁杂，想要搞清楚是件大工程。让众人意外的是，万家的财产并没有大家预想的那么多。所以这么多年，万德才搜刮的钱财都去了哪了？

孟三的手里只有历年来种植场的药材交易账目，之外的所有账目，他没有接触过，更不用说房契之类的财物凭据了。

诡异的是，所有地方都翻遍了，并没有找到李维家的三间铺面和宅院的房契。

房契到底会在哪呢？李维再次去了卫所密牢。看守万德才的牢役一见是他，二话不说就让他进了。

“我家铺子呢？”

“不是都抄查了吗？”

“呦，这你都知道啊。”这是有人往卫所里递话啊。

万德才自知失言，将头扭到一边不应声。李维又问：“抄是抄了，可没找到我家的铺子。”

“那老子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你设的局，你不知道？到底在哪？”李维俯下身来盯着万德才。

万德才迟疑了下：“能说的我都说了，要铺子自己寻去。”说完低头闭目，一副再不合作的样子。

看来大量的财物要么早就被转移，要么根本就没进万家。难怪这么大一只肥羊宰了，贪得无厌的钱通判居然一声不吭。

突然万德才睁开眼睛，瞪着李维，说威胁他也没用。他仔细想过，他和军服案没有半点关系，他相信大明官府是不会冤枉他的，他的家族也不可能被牵连。接着又挑衅地警告李维，刑讯逼供，是犯法的。

呵呵，不愧是只老狐狸。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很快就稳住了防线，可惜晚了。

李维笑了笑，说他又不是官府的人，行刑逼供跟他有毛关系？他扬起手，啪啪啪，就给了万德才三个大耳刮子。

扇完之后，手掌都发烫。

万德才吐了一口血，里面夹杂着一颗牙齿，是后槽牙。

他一口牙本来就被岳善打得七零八落，此刻气急败坏，真后悔自己当初太轻视李维，没早下狠手弄死这个小逼崽子！

李维若无其事地揉了揉手：“不服气？你是本少爷抓的。刚才的这几下子，算是为你设局害我李家，消消气而已。”

万德才死死地盯着李维：“你一个黄毛小子，想不到算计如此之深。老子算是栽你手里了。不过你也不要得意。你等着，钱通判很快会找上你的，你以为就凭谢同知，和什么沈大人，就能斗得过他吗？哈哈哈……”

他失心疯一般猖狂大笑，阴狠的眼睛里，露出诡异的白色光芒。

这老狐狸，李维懂他的意思，如果自己查不出线索，他不可能再透露任何消息。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他认为只要自己说出来，他的儿子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关钱通判什么事啊，你不会傻到以为，我真会去惹他吧！我要的只是我的铺子而已，如果你早点把铺子还给我，何至于此？”

李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心平气和地注视着万德才，“我相信会有人主动把我家的铺子宅院还给我的。至于你，一颗弃子，不值得我再费功夫了。”

治敌之道有三要。第一要素：兵不厌诈。好人出手就要光明磊落？那只会死得很快。习惯了“公平公开公正”比武的人一旦迈入波诡云谲的江湖却可能死于非命。只要能赢，谁会管用了什么手段？活着永远是第一位的，活着才有机会享受胜利的果实。

第二要素：斩断关系。要想干掉敌人，要先斩断他与所有盟友或者背景的关系，让他成为孤家寡人，成为弃子。李维将万德才套上足以灭十族的罪名，再强大的同盟都不敢和他扯上关系，出手相助。杀一个孤家寡人是没有后顾之忧的。第三要素：一招毙命。想要干掉对手，必须干脆利落，出手就要有把握。当对手过于强大，无法一招毙命的时候，要避其锋芒，暂作蛰伏，尽可能占据天时地利，待到条件合适，一击制胜。

而对于钱通判，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和万德才的案件有关系，贸然出击，失败的概率远远大过赢的可能。

所以，李维刚才对万德才说的话，有意释放出了这样的信息：他并不打算以任何人为敌，他只要他的铺子，铺子还给他，万事皆休。

直到此刻万德才方才后悔万分，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去惹这个可怕的孩子，若是一早将铺子还给李家，哪来今日倾巢之祸！

李维出了卫所密牢，又去了州衙后院见谢同知。

李维很清楚，即便路径再隐蔽，钱和铺子也必定会有一个去处，做过的事总要留下痕迹。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悄无声息地找出这个痕迹。

“万德才设的抵押，和衙门有什么关系？铺子如何能在州衙？”

谢同知认为万德才和钱通判是私下交易，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走州衙的账目。

“大人有所不知。钱通判盘踞通州十来年不倒，除了格外谨慎小心，他的贪墨所得，必然要通过一些手段来变成正当收入，俗称洗钱。所以线索一定藏在州衙的账目往来之中。”

而在这些账目往来的隐秘关联中，往往就隐藏着事实和真相。它们的背后就是能够扼住对手咽喉的重要线索和证据。

“如果我没猜错，很快就会有人把铺子还给我家。”

哦？谢同知扬了眉毛，摸了摸自己。

“若真有人把铺子还给你，你还查不查了？”谢通知有意试探。

“当然要查，不但要查还要查到底！不然，大人如何掌权州衙呢？”李维当然知道是谢同知担心自己退缩了，他得让谢同知明白。

果然谢同知听了李维的回答，哈哈一笑，满意地拍拍李维的肩膀。

“怎么查？”

“翻旧帐。”

听到李维的回答，谢同知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要想在短时间内查清一个州十年的旧账得是多大的工作量！其中盘根错节，要理清楚谈何容易。更别提从海量信息中揪出犯罪的蛛丝马迹了……

何况现在的州衙情况插根针都难，更别提深入查账了。谢同知沉默起来，眉头紧皱，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情。一分钟后，他的身体才慢慢松弛了下来，仿佛做完了思想斗争。

“所以，现在是大人要不要查下去？”

“查！”

李维毫不意外谢同知的回答，对其态度表示肯定之后，慢悠悠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可通过两条线同时查，第一是暗中先查找万家和州衙之间的所有账目往来，这样查的范围能相应缩小一些；

第二是调查种植场挖出的另外五具尸体。那五具尸体都是通州失踪的村民，查查他们和万德才是什么关系，为何被害。或许能查出一些线索。

李维的面容无比平静，平静中深不可测，甚至深沉得有些可怕。

谢同知的内心却愈发不平静了，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得有一颗多强大的心灵，才能在受到死亡威胁后依然天塌不惊，并事事谋定后动，思虑周全。这种胆识和能力，莫说是少年人，就是自己这个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

谢同知一一记下李维所说，突然感觉某些地方不对，他怎么觉得自己和李维的身份倒过来了呢？自己这个一州父母官在这小子的面前，反而像是下级，唯唯诺诺，并且竟然有几分紧张和拘谨？

他不由自主地做起自己的心理建设，心道纵然李维你小子是个天才，但到底年纪小，道行尚浅，还需要凭本官的经验去引导和推衍。

“算手得是自己人！”谢同知颇为自得地指出了关键一点。

“大人英明。”

这不是废话嘛……不用自己人，你能挖出什么线索来？对此，李维早有想法，谢大人也该开始建设一套自己的得力班子了，州衙的队伍是时候可以准备清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