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天气好,安化郡城中今日颇热闹。

李月娇坐着羊车,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城西,听胡荣的介绍,到了门脸不大不小的武家铁铺。

据说武家世代都是铁匠,如今的东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名叫武老三,铺子里的匠人都是他的儿子——武阿大、武阿三、武阿四、孙子——武小二、武小五。

堪称是技艺和名字,都体现了两个字:传承。

「世子颇欣赏他家的技艺,因此咱们修补自家兵器,或者武备营缺人的时候,总会招他们去。」来时的车上,胡荣如是介绍。

李月娇先被武家绕圈的名字逗笑了,云团在一旁也抿着嘴笑,主仆二人心中都起了好奇。

等到铺子里见了,李月娇发现这一家挺好认的:

花白须发的就是祖辈,黑色须发的就是父辈,还没长胡子的就是孙辈。

祖辈和父辈都少言寡语的,瞧见胡荣带了夫人来,黑色的脸皮变成了黑红,讷讷地不会说话,孙辈最小的武小五是唯一一个会说话的,也不过是羞赧了半天,才挤出了五个字:

「夫人打什么?」

李月娇环视一圈不算很热闹的铺子,又看向墙上挂着的招揽生意的成品。

她虽然是木匠出身,但因着母亲的缘故,对其他行当的东西都略通,一见便知道胡荣为何会介绍她来这儿。

虽然是平常菜刀、耙犁头之类的,但着实的好用料,好手艺。

可瞧这家子不大会说话的模样,李月娇便知若非薛镇看重他们,怕不是这铺子都开不下去。

再加上冯家对于北疆一代工匠行的控制,想必武家也和那几个木匠铺子差不多,在遇见薛镇之前,不过惨淡经营而已。

李月娇想着,从袖中取出几张图纸,递给了武小五:「我要做这几样零件和十支小箭,就按照图纸上的规格,店家瞧瞧,能做吗?」

武小五急忙接了过来,拿给祖父看武老三看。

武老三细细看了一遍,结结巴巴地说道:「能做,能做,夫人,两天就能好。」

「那最好了,」李月娇笑着应声,「若是这个真能做好,一样的东西我最少也要做十个的。」

说罢,她看了云团一眼。

云团忙将五两碎银子并半串铜钱递过去:「店家,这是定钱。」

武老三一瞧,人都木了,武小五忙道:

「夫人不必给钱,世子都给过的。」

李月娇笑着摇头,让云团放下钱:「世子是世子的,我的是我的,让你们做东西怎么好不给钱呢?做好之后烦请店家直接送到城南,我家里就好。」

「是,是。」武家人听她这么说,不会说别的话了,只点头哈腰地称是。

李月娇道声「留步」,便转身离开了武家铁铺。

岂知她刚刚出了铁铺大门,裹好了斗篷,正想要不坐车,再逛逛的时候,忽得一辆马车沿路驰来,不算快,但也并不慢,就停在了李月娇的身边。

李月娇顿了一下,扭头看那辆马车。

安化郡城中,能乘马车的人,可不多。

紧接着,便见那马车帘子掀了开来,一个穿着大红色袄裙,披着金线绣花开富贵大红斗篷,浓妆艳抹,高髻云鬓的女子,歪坐在车边,有个小丫鬟正给她捏着腿。

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月娇,淡然一笑,不咸不淡地称呼了一句:

「夫人。」

尾音往上拐着,莫名就多了些阴阳怪气之感。

李月娇辨认了一番,这才认出车上坐着的人,竟然是齐芷青。

是梳上了夫人头,俨然是新嫁妇模样的,齐芷青

*

恍然之间,李月娇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齐芷青的皮相,却半分没有之前她认识的,那个齐芷青的骨。

那个齐芷青,虽然心毒,虽然恶意,但却是张扬出挑的,娇俏热情,那些心毒恶意都被她藏在里面,外面看去,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爱撒娇的小丫头而已。

可今天这个齐芷青,娇俏热情不再,心毒与算计裸|在那双浓妆掩盖的凤目之中,还多了些陌生的媚态。

也不过是……两个月未见罢了。

李月娇诧异于她的变化,但依旧露出了如常的浅笑,那一对酒窝盛着甜意,微微颔首道:

「啊,原来是齐姑娘,我倒没认出来。原来齐姑娘嫁人了?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倒要恭喜姑娘了,可惜我没吃上姑娘的喜酒。」

她说的很得体,也很客气,只是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听在齐芷青的耳朵里,都是如刀的讽刺。

她,可真讨厌啊。

齐芷青看着她的那对儿酒窝,恨不能现在就拔下簪子扑过去,刺穿、刺烂她的酒窝,把她那张会勾人的脸毁掉。

可惜,她不能,也不敢。

一品诰命夫人?呵呵,自己这般惨,她竟然还升了诰命。

齐芷青看着她的目光,是不掩饰的敌意和仇恨,云团被她唬得抱紧了李月娇的胳膊。

而一旁少言的胡荣,都感受到了危险,绷紧了身体看着齐芷青,生怕她真的暴起伤了人。

但李月娇,依旧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地看着她,像是没感受到她的恨意。

但齐芷青知道,李月娇是压根儿不在意她的恨意。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冰冷地笑着,嘲弄道:「小妇人可不敢当夫人的恭喜,我又哪里有那样大的福气?让夫人喝上我的喜酒呢?」

李月娇听她夹枪带棒的语气,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只一笑后正要告辞离开,齐芷青却忽然暴怒,一巴掌打在了那给她按腿的丫鬟的脸上,怒斥道:

「***!」

那一巴掌又快又狠,那小丫鬟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可还没等她求饶,齐芷青已经抓着她的头发,将那丫头扔出了车厢。

李月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穿着单薄的丫头,已经被摔在了仍有积雪的青石板地上,半晌没有生气。

「你想死!」齐芷青扔完了人,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地骂人。

云团没忍住,捂着嘴发出一声低呼,周围的人哪儿想到会有这等突发的事情,也都惊呆了,有那怕事的人,早都藏回去了,生怕牵连到自己。

他们认出了李月娇,但没认出齐芷青,可是能坐马车的人家,必然不一般。

将军夫人出行都只坐羊车呢。

李月娇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顿时不快起来。

她是知道齐芷青在指丫头骂自己呢,但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变得这样暴虐。

「姑娘,你这是……」

她正要说话,齐芷青却先开口,打断了她,冷笑道:「怎么?夫人又要管闲事了?」

李月娇收声,皱眉看着她。

只见齐芷青理了理鬓发,转身拿过个手炉来,拔下个簪子来轻轻拨弄着手炉中的灰,露出了残忍的笑道:

「可是夫人啊,那可是我的丫鬟,死契的丫鬟,我要打要骂,与夫人何干?夫人管天管地,难道还要管我的房中事不成?」

李月娇听她说得可气,脸色也冷了下来:「看来齐姑娘还没得到教训啊?依着咱们大昭律,即便是家奴,也不得随意杀害,违者也是要处流刑的,而且还不许以银折罪。

齐姑娘也是官宦大族出身,这点子律法,难道没学过吗?」

齐芷青却半点儿不怕,直视着李月娇的眼睛,笑容越发病态起来,问道:「哎哟,原来夫人是在教我做事啊?」

「不,」李月娇摇摇头,示意云团将那丫头扶起来,道,「本夫人,是在教齐姑娘做人。」

齐芷青的目光一厉,见那丫头颤巍巍地被云团扶起来,正又要发作,忽那边有一玄衣,披银色斗篷的男子骑马过来,勒马停在了马车边上,脸上带着晦暗不明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打量着李月娇。

「原来是李夫人,看来青儿与李夫人果然熟悉。」来人冷淡地说着,但看着李月娇的目光,可是炽热地半点儿都不冷淡。

淮王,萧宁宸。

李月娇心一顿,呼吸都微微乱了,

她着实想不到,还真的会在城西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碰见了萧宁宸。

更想不到的是,是萧宁宸对齐芷青的称呼,是齐芷青对萧宁宸那媚眼如丝,娇滴滴唤的一声「王爷」。

她如何还猜不到原来齐芷青「嫁的好儿郎」,竟然就是淮王!

萧宁宸可是刚刚……疑似没了亲娘的人啊!

建隆帝是指定不可能在这时候,许王爷纳侧妃的。

萧宁宸怎么会,又怎么敢?

齐家又何至于真的将女儿……送给个有王妃、有侧妃的王爷当外室?!

李月娇觉得事情,似乎在向她想不到的方向,失控狂奔。

只是她很快收敛神色,蹲身施礼道:「原来是王爷,臣妇李氏,见过王爷。」

连声音都是那样的平静,仿佛京中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青儿就这般离不开本王吗?」萧宁宸坐在马上,嘴里毫无尊重地对着齐芷青调笑,一双鹰样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李月娇修长柔弱的身影,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念头。

母亲的尸身。

功亏一篑的谋局。

被踢出京城的不甘。

父皇有意隐瞒的冷漠,被软禁的皇后看他的冷然,太子稳坐高台的平静。

还有以「监军」身份再次到了北疆,却连镇北军营都进不去的恼怒。

萧宁宸的不甘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终于在又见李月娇时,与再次被勾起的隐秘情愫,交织成了一个决定。

薛镇既然能毁了他的青云路,那为什么他怎么就不能,抢走薛镇在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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