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道离歌 第十四章 用心良苦

阳光能够透过纱帘照进来，宽大柔软的床榻上铺就华丽，流苏逶迤坠地，器具触手细腻温润、色彩柔和。壁灯上雕刻着精致的紫罗兰花纹，显得辉煌大气。只是这一切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有陈旧的墨香气味隐隐传来，我忽然听到悉索声。声音源自一面巨大的书架后面，书架前的大方桌上杂乱的堆积着厚厚的纸张，仔细看发现是画稿。我轻轻走过去，拉出被纸张掩埋了一角的画稿细看，一声低哑却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不要动这里的东西……”

说话的人坐在地上，他整个人几乎被画稿掩埋，他的胡子和头发杂乱无章的掩着大半张脸，眼神虽然黯淡却在转动间透着精锐，方正的脸上显示出王者气度。

“这个房间的东西都不准动，地宫有珠宝……”他淡淡的瞅了我们一眼，威严之气褪去，嘟哝着说。

“我们不是盗贼，谷王陛下，花谷国还有救，你不要灰心……”我慢慢的说。

老人的气度和服饰，还有额头上被灵力凝结的王之印，让我猜到了他的身份。

但他毫不动容，也不再有任何反应，仍然呆呆的坐着。

“谷王，我明白您的心情，您被困在这里亲眼见证自己的国被毁，子民被残害，却没有办法解救他们……”我本以为自己的一番话至情至性，很容易拉近距离，可是不等我说完，花谷王打断了我：“这都是我的错，花谷国是被我毁的……你们走吧，我要等我的孩子回来”他缓缓站了起来让我们离开，

据说谷王的王后是“妈头”，因为寿命和灵力的限制，他们只有一个孩子惊风雨，难道谷王在等他回来吗？他去了哪？

“如果是这样，我们更不会走，除非你把三夜还给我们”。

“我不认识什么三夜，他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不等我回答，谷王就长叹了一气：“人丢了是最难挽回的……”

看他的样子很是感伤，既然花谷国也遭遇了灭国之灾，和洛城的命运很相似，我觉得应该尽最大力量争取同盟，我把阿芙的计划以及洛城的惨状陈述给他，希望谷王能够帮助我们找回三夜，能顺利出城救我的父王。谷王开始听我的陈述依旧无动于衷，但是最后听到我跋山涉水是为了救我的父王时眼睛泛出了一丝亮光，可能是我对父王的孝心令他动容。他终于对我们打开了心扉：“我没有办法救你的同伴，但是花谷国的变故确实很突然，我不知道自己被谁困在这个结界里，这个结界凝结了神力，之前是走不出去，后来是不想走，我想在这等我的孩子。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花谷国发生的事情，说不定能帮助你们。”

我屏息凝气，尽量做出尊重的样子，生怕他再犹豫一下就不说了。但谷王似乎不像我这么反复无常，他缓缓催发着灵力，打开了一个映像结界，虽然比不过阿芙神的法力，但也足够令我们敬佩。

事情首先要从他的儿子惊风雨说起。

惊风雨是谷王和王后唯一的孩子，他从小便养尊处优，被众人追捧，可他并不开心。在他记忆中，父王对他只有严厉和指责，从没关心过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在意什么、讨厌什么。

惊风雨为了引起父王的注意，极力表现自己，父王总是斥责他不长进，既不能俢灵强法，又不能立下威信。实际上，惊风雨只喜欢画画，他无师自通，自成一格。他的画流入十二国，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竞相购买。可是谷王似乎无动于衷，他从没夸奖过惊风雨。

花谷王后是个“妈头”，与神徒相比，她的生命很短暂，神徒灵力越强，生命力越旺盛，短则几百年，长能达千年。而妈头的生命最多不过百年，而且生命迹象进化的很快，因为王宫优渥的生活，在妈头中，谷王后的寿命还算是很长的。可是，当600多岁的父王还是青壮年模样时，惊风雨108岁的母后已经满脸皱纹、头上的白发也稀稀落落了。

相比父王的严厉，母亲的温和关爱总是那么及时。但随着母后越来越老迈，惊风雨没有任何人能倾诉苦恼，变的越来越孤僻。

不久发生了一件事，惊风雨以为遇到了机会能让父王对自己刮目相看——十二国合力找到了上古神器“生死笔”，笔中蕴含创世神力，画死成活，画活成死。至今无人能驾驭，所以十二国商定要举办一次画画比赛，最擅长丹青的人可以得到生死笔。惊风雨想如果自己能得到生死笔，定能在花谷立下威信，父王必定会改善对自己的印象。

惊风雨本来就热爱绘画，对这只神笔向往了很久，也是志在必得。只是当谷王知道他准备参加比赛时，毫不客气的把他奚落了一番：“你的水平根本不能跟其他人比，十二国里灵力高、画艺强的人数不胜数……”

父王的话仿佛寒冰把惊风雨的热情瞬间冻结。但倔强掩饰了受伤，惊风雨带着赌气般的心情坚持参加了比赛。他的画作折服了所有选手，最终赢得“生死笔”载誉回国，他心里有着隐隐的期待：看这次父王还有什么话说？

谷王并没有儿子预想中的高兴和自豪，表现的依旧淡淡的，甚至还严厉的要求惊风雨，绝不能急功近利擅自催发“生死笔”的神力，说惊风雨的资质平庸、灵力太低，一旦失手启动神器会给花谷国招来灾祸。

看到父王这样的反应，惊风雨沉默了。

可是，父王依旧继续自己的态度，并且一次次伤透了他的心。慢慢的，惊风雨放弃了自己的初衷：既然谷王如此吝惜一份简单的父爱，那还奢求什么？他的心慢慢封闭坚硬起来，他不再因此伤心，变得越来越偏激倔强。自私、冷漠、无情像一层厚厚的壳包裹保护起那可怜的自尊心。他只在陪伴母后的时候露出一丝本性，但母后终于耗不过死神的召唤，在卧床几个月后逝世。

而在这段时期，谷王从没露过面哪怕送自己的妻子最后一程，母后虽然什么都没说，还不让自己抱怨父王，可是她的眼神透露着强烈的不甘，是留恋？是期盼？这和自己是多么相似啊！

母后逝世没几天，谷王就开始和戍卫边城的将军们大办宴会、夜夜笙歌。惊风雨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遭遇，想到母亲虚弱痛苦的的情形，终于抑制不住愤怒冲进了宴会大厅。他拔出长剑对准谷王，双手因愤怒而青筋毕露：“为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母后太不值了……”

大臣们纷纷避让、礼乐声立刻停止，谷王的双眼更加沉郁，或许是沉迷酒色太多了吧。但他的反应依旧迅速，不等惊风雨的剑刺过来，他已经蓄满灵力折断了剑，还喝令侍卫把儿子押解起来，然后继续他们的庆祝。

再后来惊风雨就失踪了。

谷王收回了结界，满面悲戚的说：“我是个失败的父亲，可我都做了什么糊涂事啊……我现在还清楚记得他出生时的样子，白胖的小脸像天使一样纯洁，柔软的声音像黄鹂一样悦耳。可是，他那么小那么弱，我真担心啊！

我的王后是妈头，我娶她前就做好了会牺牲的准备：她会比我老的快、会提前离开我，她会生一个资质平平的孩子。可这并不影响我爱他们。但是，当孩子出生后，我看到他柔软的小手，我开始深深担忧起来，他这么弱，修灵的体质如此平庸，等我老了，谁来保护他？我必须趁早磨练他独立坚强的品性。

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孤僻，跟我也越来越疏离，我并不觉得出了大问题，反而对他越来越严格，我老觉得，如果他的内心能变得更加强大，就算他恨我我也认了。于是我更加励精图治，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国事上，我必须把这江山打理好，留给他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国。

当他跟我说要夺生死笔时，我心里自豪极了：儿子终于有了自强意识。我虽然不敢露出欣慰的神色使他轻敌，但我还是忍不住悄悄赶去赛场，亲眼见证了他夺魁的一幕。但是“生死笔”是上古神器，惊风雨的灵力不足，如果启动不了神器就会被“生死笔”反噬。所以当他见到我后我立刻警告他不要着急修炼。

我训练了一批军队留给惊风雨调遣。有了他们的防护，花谷国必定会坚不可摧。王后走了，我也该去陪她了，宴会后我会宣布惊风雨继任王位，这批军队将只受惊风雨一人调遣。可是这个傻孩子却不顾一切的冲进来破坏了宴会，他这么做会让将士们心寒的，所以我打折了他的剑……

一直以为他早晚会明白我的苦心，结果却让他离我越来越远。

王后离开了，惊风雨也带着仇恨离家出走，我回想自己做的一切追悔莫及。我自以为是的爱把他推向了仇恨，我把自己关在王后房间里忏悔，再不问世事，无论外面发什么什么，也再没出过这间屋子。大臣将军开始□□乱政，但最后也都离开了，慢慢的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于有流寇匪徒来到皇宫里抢劫、偷东西。最后城里的百姓们也都搬走了，花谷国成了无人问津的空城，飞沙走石、一片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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