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臣择君

“殿下不想九五之位了?”杜安沉思了好长时间,才说道。

“九五之位?怎么不想?”刘祐真说道:“身为皇子,如果不想一窥宝鼎,那就是平庸无能之辈。但是遇见先生之后,我才知道,这世界有另外的样子。先生,之前一心回太原。是不是觉得大位所传非人。天下将土崩瓦解?”

杜安仍旧后悔当初多言,说道:“一家之言,想当然耳。”

刘祐真说道:“先生既然提出陇西集团,那么应该知道六镇之乱吧?太祖三朝,武勋横行,每克一城,皆授田于士卒。是以大魏区区残破之地,北抗蒙古,南下大宋。掩有天下。北方有地两顷以上者,十之七八皆军中之后。北魏孝文帝更易国事,迁都洛阳,埋下了天下大乱的隐患。而今勋贵之势十倍于六镇,邺都之形势,未胜过当时。唯一不同,就是大战之后,父皇虽有改易之心,然大多以安定为要,休养生息,与民休息。朝中局势变幻,尚在中枢,乱政未及地方。然后二十年来,形如堰塞,势如累卵。父皇尚能安定,如果大位再传,不拨乱反正。则天下必乱。”

“我为刘氏子,虽螳臂当车,必有所为。比起这个,九五之位,就等而下之了。”

“如果四哥安定天下,我亦愿南面而臣。”

杜安听刘祐真说到六镇之乱,忽然觉得这个对比很有意思。

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开启了北魏汉化的重要篇章。然后也埋下了北魏灭亡的大雷。

北方在平城的时候,依靠的军队主力乃是各部部落兵。然后南下之后,一部分军队跟谁中枢南下,而留守草原上的军队,从一开始的国家主力,柱石之臣,变成了边荒戍卒,政治经济待遇,急转直下。再加上北魏其他方面的原因,就引爆了轰轰烈烈的六镇起义

而从六镇之中走出了不知道多少名臣大将,直接影响北周,北齐,隋唐。这中国历史上都是少见的。

而今大魏的局面,似乎与北魏相差不大。

只是在形式上不一样。

大魏中外边军,一两百万之多。但是大魏从开国一直到武宗末年长达近一个世纪大战。而在这一场大战之中,其实也还有一直在进行的举动,那就是削山头,从太祖开始,大魏皇室一边竭力与蒙古作战,一边暗地里削弱一个个山头,最后全部归纳于晋阳元从与武学生这两大派系之中,就是这两大派系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到了当今,一方面是文官们压制了几十年对武将的不满。另外一方面也是皇室对军队控制不断加深,当年皇室控制军队得力助手,晋阳元从似乎变成了皇室要削弱的新山头。

种种情况之下,上层权力结构与基础,出现了明显的背离。

当今局面与六镇之乱的形式,的确有相似之处。

杜安内心深处也有一丝丝触动。他能感觉到刘祐真的话中,大多少是真的。当然了,也不乏卖惨的地方,刘祐真知道如果杜安真正离开他。他夺嫡的可能性大减。那个时候,想不南面为臣也不可能了。

只是因果顺序是颠倒的。

杜安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他忽然说道:“殿下,你问我今生志向?我之所以没有说,只是怕殿下不相信而已。”

刘祐真说道:“哦,杜先生请讲?”

杜安说道:“我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是受不得清苦的。只想当富贵闲人。不过,欲求富贵闲人,却要在太平盛世。因为不是太平盛世,哪里有富贵闲人?而当今天下,诸位皇子也只有殿下你能做到这一点。”

刘祐真微微吃惊,身子前倾说道:“还请解孤之惑。”

杜安说道:“殿下以为汾阳郡王为当代兵家第一,声威之隆,远播海内外,即便是万里之外,声威仍能震慑宵小。这样的人为什么被困在笼中,犹如困兽?”

“或者说,天下间谁能困得住他?”

“这----?”刘祐真说不上来。

杜安说道:“困住他的是朝廷,或者说朝廷大多数人的共识。所以,在当今朝廷之上占据一席之地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恢复到太祖太宗武宗三朝的时候。也就是说,东宫如此,四皇子如此,完颜家如此,漠北那群人也是如此。既然已经分食了晋阳元从的地位,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死灰复燃。即便利令智昏。对某些东西视而不见。”

“也唯有殿下登基才能改变这一切。”

人从来不能在历史之中学到任何东西。

晋阳元从后面代表这么广泛的利益,决计不是杜安一个人看出来。

只是,谁愿意将自己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

甚至正因为晋阳元从背后有如此根深蒂固的根基,才遭到了各方面联合打压。

也包括了紫金山学派。

只有打压的程度不同,在立场上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汾阳郡王一倒台,这么庞大的利益集团在大魏中枢完全没有代言人。也就是这么多人利益不能通过朝廷渠道来保证,那么会出现什么问题?

不要忘记都是有武器的,有生产资料,也是有一定组织性的。

朝廷上的钩心斗角,他们自然不是对手。在文人士大夫语境之中,是处处用不上力气。正如宋代士大夫对付武人,不管是“东华门外唱名,才是好男儿。”还是“莫须有。”

但是用刀枪说话,才是他们的本色。

刘祐真心中一暖,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杜安将桌子上的书信一封一封叠起来,放在一起,说道:“殿下何必自弃,欲成大事,决计不可轻言放弃,更不可说如此的话,扰乱军心。”

杜安这番话,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想当然。

一半是真的。现有权力结构不打破,对晋阳元从一脉的打压不会改变。

另外一半却不确定。

毕竟天下事情,谁又能真的料事如神。

只是安刘祐真之心而已。

杜安的本意也没有想过离开刘祐真,有这样几个原因。宁为鸡头,勿为牛尾。杜安在刘祐真这里,是绝对的核心,是不可替代的核心。在这里,杜安一举一动都能得到刘祐真特别对待。到了四皇子哪里能不能说上话,还不知道。还有,就是刘祐真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有一点真是说到杜安心里了。

老板与自己的意见一致是很重要的。

这是打工仔来说非常关键。

刘祐真说道:“孤受教。”

刘祐真忽然觉得内心安定了不少。这也是他思考一夜的结果。他想要将杜安留下来,唯有情义志趣四个字。今日刘祐真所作所为,也都是从这个方面下手的。而今他希望更进一步。

刘祐真语气带着几分祈求,说道:“杜先生,我有一个想法。我想正式拜先生为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亲缘,师徒之类。

刘祐真觉得而今他与杜安之间的关系,不足以拴住杜安。自然寻求更进一步的关系。但是想来想去,也唯有师徒最为合适。

一般来说,皇子们的老师都是皇帝安排的。奈何,刘祐真的老师,似乎被皇帝忽略了。或者说,在崇仁帝心中,从来没有将刘祐真列为储位候选。所以刘祐真有什么样的老师,并不重要。

而师徒关系在古代是最亲密不过的。

师徒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更是确定杜安在刘祐真这里,一人之下?不,应该是半人之下。盖因师徒与君臣关系相互融合,刘祐真对杜安也不能以单纯的君臣相待。

这种待遇,在人臣之中算是顶格了。

毕竟为帝王师也算是古代文臣士大夫的最高期望了。

杜安心中暗道:“刘祐真也是下血本了。”

如果让杜安的本意来说,他不想与刘祐真关系太亲密。成为皇帝信任的权臣固然威风一时,但是这些权臣最后下场是什么?

只是想这些还太远。

杜安必须考虑眼前的事情。

他需要刘祐真的信任。他必须给刘祐真反应。他如果强烈的拒绝,这会让刘祐真不安的。这对两人都不好。

杜安说道:“殿下,有此心。臣不胜荣幸。只是陛下哪里不好说。殿下如果有意,臣自然愿意将臣的这一点微末本事,倾囊相授。”

刘祐真也知道,他在崇仁帝那里不受待见。定皇子师的权力在崇仁帝手中。刘祐真决定不了。为了不节外生枝。刘祐真立即让下人端来一杯茶,毕恭毕敬地送上杜安。

杜安只能双手接过,轻轻一品。算是定下了师徒名分。

“殿下。”杜安将事情转到正事上面,说道:“虽然单庭芳已经在我房中,不过侯中奎该怎么处置?”

刘祐真说道:“不急。既然用人,就要得其心。侯中奎这个人背景复杂。我稍稍打听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要等一等再动手。不过,而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四哥请你过去一趟。”

杜安忽然明白,刘祐真今日这一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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