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山寒净寺暂时安稳了下来,这回轮到太陵城里的穆王盛坐立不安了,自打许名生带兵出了城,从城外传来的消息就没断过。玄素清的人马离着太陵城越来越近了,满打满算,自己手下也就不到三万人马。他本想着许名生能拿下焦山,抓了咸嘉帝赶在玄素清兵临城下之时,把皇帝押上城头,这样好逼着玄素清向自己低头,可是,那个不争气的许名生,非但没把皇帝带回来,竟然还要自己派兵去援救!还说什么焦山遍布鬼怪之类的疯话,这个千年一遇的蠢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是,自己又不能翻脸,只好虚语几句把信使打发了!然而,玄素清的大军又要怎么办呢?思来想去,穆王盛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天一大早,他便来到了刑部大牢里。被关在大牢里的代晴,几天未进水米了,她日日端坐在牢房里,一言不发。牢头们可能也知道这穆王盛怕是在太陵城里也撑不了太久,所以,也没太为难代晴。

穆王盛走进了霉味重重的大牢里,眼望着阴暗的牢房深处,代晴正端坐在一张小小的木床上,在木床前的小案上,一座矮矮的油灯上正晃动着一支细小的火苗,然而,就借着这熹微的光亮,代晴也能团在一片柔柔的光线里满是光彩!

穆王盛顺着光亮走了过去,代晴虽然脸上挂着些憔悴,却不失往日的神采。穆王盛伸手向牢头指了指牢门上的锁,示意她打开牢门!牢头小心地点了点头,掏出腰间成捆的钥匙就要上前。可是,钥匙轻碰在一起的声音刚刚响起,代晴便开口冷语道:“不必!”

牢头忙站住了脚步,她抬头看向了穆王盛。这时,代晴接着说道:“有什么话就在外边说吧!男女有别,若穆总兵执意开门,代晴绝不苟活于世!”

穆王盛便对牢头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了。这边转脸开口说道:“杜夫人受委屈了!”

代晴并没有立即开口回答,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心里却正反复盘算着当前外头的情势,这穆王盛能到大牢里来,而且开口说话语气和缓,再加上许名生没有一起来,这说明情势一定对他们不利了!只是此刻威胁他们的力量来自哪里呢?

穆王盛接着说道:“杜夫人,我呢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如今,有消息说北伐败军已在渡江南返!许总兵到城外迎接皇上回京了。只要你愿意给杜总兵写封信,让他离开玄素清,听候朝廷的调遣,我便放了你,将来也能保得你夫妻二人太平富贵。你说呢?”

代晴的心里掠过了一丝惊喜,原来杜恺还在,北伐军没有覆灭!可她的脸上还是沉静如水。

见代晴迟迟不发一言,许名生有点着急了,他压着火说道:“你就不想知道,你丈夫的安危到底如何吗?”

“你也不知道!”代晴这时开口狠狠地怼了穆王盛一句。

“我怎么不知道?我……”穆王盛还想要强辩,却张口说不出什么来了。

“你只知道,定远侯正领着北伐大军南返,不日就将兵临太陵城下!其他的一无所知!”代晴说道。

穆王盛没想到,几句话就让代晴猜到了底细,他有些气急败坏,可又找不到台阶能下来。急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临了,他嚷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吧,你就在这发霉发臭吧!”

代晴这时冷笑一声说道:“哼!我不助你,那是因为你是个言而无信之人!便是我写了信,多半还是得坐在这牢中,等着我家夫君!所以,收起你那些把戏吧!”

穆王盛好像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忙说道:“杜夫人多虑了,我穆某人戎马半生,最讲信义了!只要你写下信来,我立刻将夫人送回府中!”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好吧,拿笔纸来!”代晴郑重说道。

穆王盛内心泛起了一丝的冷笑,什么忠贞节义,上了大牢里就知道什么是污毒恶臭了。

很快,女牢头就把纸笔摆在了代晴面前的破桌上,代晴思索片刻挥笔写了起来:

夫君见字如晤,向者,南都咸闻,王师北上兵败于故都郊外,将士殒命,大纛凋敝,妻夙夜难寐,愁肠百折,风凉星下,泪雨难休,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故常诵《留别妻》,以托思君之情: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征夫犹在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往昔君常以果决非常之士自铭,如唐之李愬,风雪裂旗之夜,人马伏冰而行,竟能乘敌虚而直捣蔡州!君每有念及,常叹古之英雄豪侠,总有扭转乾坤之能。然,妻以为。有非常之念方就万世不灭之功,所谓富贵必藏于刀山火海之下。当此之时,兵穷挫困,南师转圜歧路,归途难寻;文教失宣,王道迂阔难为,乃至捐弃太陵!既是鼓衰力尽,宝刀交折,又何必苦求马革裹尸,骨暴沙砾?

苍苍生民,谁无父母兄弟,提携捧负,如手如足,其生其死,无人闻知,布奠祭望,哭向天涯。如此,不如弃干戈而捧玉帛,钦至拜功,和乐且闲,续生民而存仁怀,就王道之广大!妻于太陵城中切切望君深思书意……

写毕停笔,代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觉之间,泪水便已滑落了下来。她抬起手腕轻轻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说了句:“拿去吧!”便闭目端坐不再发一言。

穆王盛赶忙从桌案上抢过信来,仔细看了起来,结尾处确有劝杜恺放下刀枪之语,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杜夫人果然识实务!好!我亦不失言,这就让人送杜夫人回府!”

代晴的信很快就被送到了杜恺的面前,杜恺小心翼翼展开信纸,一见代晴熟悉而娟秀的字迹,加上开头那一句“见字如晤”,杜恺那被压抑许久的思念,立刻就从心底里喷涌了出来,他放任泪水爬满面庞,反正也控制不住!可是,读到最后,怎么会有劝降的语句?杜恺上下反复读了几遍,可在纷乱的心思下,思念与怀疑来来回回交织在心里,反倒让他愈加读不懂手里这封妻子的来信了。最终,他抹了一把眼前的泪水,站起身来就往素清的大帐中走去。

杜恺没想到,素清接过信来只读了一遍,便重重地点头说了句:“好!代晴真是天下难觅的聪慧女子!”

杜恺瞪大了眼睛应了声:“啊?!”

素清开口说道:“你呀!是心乱如麻,竟看不出代晴这信中的深意呀!你来看,这信的前半部分,是借了《留别妻》来吐露了思念之意!可你知道,这《留别妻》出自谁的手笔?”

“苏武啊!”杜恺答道。

“对,这便告诉你,后篇的劝导之语皆非真心,前章的苏武手笔既是思念之语,亦是暗示你,劫难当前,应如汉之苏武不辱名节!”

“哦!”杜恺点了点头。

“再看后章,代晴有意在开篇便言及唐时‘李愬雪夜入蔡州’之事,其时,蔡州守备空虚,李愬领兵不足万人便一鼓拿下。这就是告诉我们,太陵城内守备空虚,兵力不足,军心不稳!”

“对对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杜恺应道。

“还有,皇上也不在城中!”素清又说道。

“这又何以见得?”杜恺问道。

“你看这一句:文教失宣,王道迂阔难为,乃至捐弃太陵!”素清指着信中的这一句给杜恺,接着说道:“王道当以京师为轴心,即便‘难为’,又怎么会捐弃太陵城呢?这必定是暗指皇上已弃城而走了!”

“这么一看,好像确是如此!”杜恺点着头说道。

“你家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我军刚刚渡江,正是敌情难辨别之时,代晴的信让穆王盛他们无所遁形!两日之间,我军必擒得二贼!”

“侯爷,已有方略在心?”

素清说道:“时才,南川会有人来报,皇上被困焦山,贼将许名生有围山逼宫之意!只是,太陵城中兵力未知,如今,有了代晴的信,我便有了盘算!”说罢,素清招呼手下道:“来呀!召众将大帐听令!”

传令兵应了声:“是!”便退下传令去了。

素清很快做出了部署,孟良领兵五万,直扑焦山而去。杜恺领兵五万进抵太陵城。余下人马由高继勋统领,即刻返回岳阳城。玄素清随孟良军中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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