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风雪,可当天明之时,却已放晴,一轮红日更是从地平线下缓慢地升了起来。随着太阳升起,许惊鸿等休息了半夜的人也从各自的房子里走了出来,他们的精神已经恢复到了最好,身上的伤口也已完全处理好,已经可以再一次踏上去幽州的路程了。
走出房子,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村子中的道路之上,那十多名被他们绑住了手脚,去除了衣物了胡人此时依然还在那里。只是他们的身上却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雪,身体也彻底变得僵硬,虽然张着眼睛,但却没有一丝神采,他们已经在这半夜的风雪中被活活的冻死了。
“哼,这么死实在太便宜他们了!”熊庚犹自不忿地念叨了一句,想想死在他们手上那些无辜者的惨状,他实在恨不得亲自下手把他们砍死的。但因为许惊鸿说了不再杀他们,才用到了这种间接的手法。
“老熊,你也不必愤愤不平,比起让你一刀砍死,他们在寒风里被冻杀所受到的折磨是更大的。长时间地被寒风吹袭,一点点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这其中的痛苦可比受那一刀之苦要难熬得多了。”毛顺观察了一番这些胡人的尸体后说道:“他们已经全部都死了,没有任何一个还能被救过来。”
“总算是替这些死难的百姓们报仇了!”众人的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但许惊鸿却摇头道:“不,做这么点是不够的。你们不要忘了,胡人已经有三万人马分散到我大宋境内了,那么少说也有百多伙这样的人马在残害着我们大宋的百姓,而我们却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众人这才想到了这个问题,一个个面色变得很是沉重:“这却如何是好?队正,我们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既定的方针,去寻找这些胡人,从而消灭他们呢?”
“这也是不现实的。”许惊鸿摇头道:“我们连他们各自的目标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找到他们呢?而且胡人的战力还是极强的,如果是一场公平的交战,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可能还会取得如此胜利呢?”
这下,其他人便不再提议去找胡人了。的确,这次的歼灭战能如此顺利,说到底还是有些运气成分的,天时地利都在自己这边,自然是能把敌人歼灭而己方没有大损失了。可一旦掉个个的话,谁灭谁还真不好说了。
“所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赶去幽州,将我们的发现禀报那里的守将。然后借他们的手将还在幽州城外的胡人一鼓歼灭,如此分散在各处的胡人的危害就减到最小了。”许惊鸿给出了最后的对策。
“好,那咱们这就动身吧。能早一日将幽州城外的胡人歼灭,那这里的百姓就多一分安全!”所有人都大声喝道,然后就迅速准备一切,然后动身了。
天虽然已经放晴,但道路上的积雪却是极厚的,要不是这次他们从胡人手上得了不少短腿马,可以在雪地里也骑着赶路的话,这次去幽州的速度还真要慢上许多了。但饶是如此,许惊鸿一行还是赶了两天多的路程才赶完了这剩余的百来里路程,直到十一月十五的下午时分才终于来到了幽州城下。
一如王冲他们初到幽州城般,许惊鸿他们也是先递上了兵部的公文之后,才得以进城的。不过因为已经对这里的情况有了了解,所以见南门处没有胡人兵马他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进了城门,依旧是守备官蒋舟见了他们,问明其来意后,他便派了人带着他们去了城中的都督府。对此,许惊鸿他们自然没有任何的意见,现在他们一心想着见到王冲,然后通过他来改变如今的战局。
王冲在听报说是许惊鸿到来后,果然大喜,亲自出来相迎。对这个曾在自己麾下立下不少功劳的年轻人,他还是相当看重的。这次能有他来帮自己与胡人作战,让王冲大感欣慰,至少自己能用的人又多了几个了。
“惊鸿哪,听说你在京城做了不少事啊,怎么又想着来北疆了?”在寒暄了两句后,王冲就忍不住问道。他虽然身在西南,但对大梁的情况还是很关心的,只是后来因为北边之事,才没有再多分心神于许惊鸿的事情上。
于是,许惊鸿便把自己在大梁城里的种种事情都详细地说了出来,除了他与皇帝之间的合作稍作了些保留。饶是如此,听完他的讲述之后,王冲依然啧啧称赞:“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居然敢如此和世家为敌,而且居然还安然来到了这里。”
“哼,其实所谓的世家也不过如此,只要我找到他们的破绽,一样可以将之击败。”许惊鸿满是信心地说道。顿一下后,却又神色凝重:“倒是胡人这个大敌,才真正让咱们感到伤脑筋哪。”
“哦?惊鸿这一路来是听到什么消息了么?”王冲立刻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是听说消息,而是查到了什么。”许惊鸿再次把自己等于前几日和胡人交战的经过说了出来,尤其强调了自己逼问出来的胡人的动向。而后才很是严肃地道:“所以大帅,我以为现在我们决不能再固守幽州,而应该主动出击!只有这样,胡人此次入侵我北疆的阴谋才不会达成。”
王冲苦笑了起来:“看来我这几日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成真了,他们果然早已经分兵他往了。可笑我们却还在这里死守不敢出去!”
“嗯?怎么,大帅早知道城外的胡人有异了?”许惊鸿不无奇怪地问了一句。
“大帅大单看出了城外胡人的异样,这城里不对劲的地方也有许多。”王俊卿见这里没有外人,便把实话说了出来:“正因为此,我们虽然看出了有问题,却也无法主动出击。”说着,便把自己等发现的种种不合理的问题都说了出来。
“什么?难道是说……城内外有人勾结?”许惊鸿顿时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这……这怎么可能?这里可是边疆啊,我们面对的可是一直的敌人胡人哪!”
“此事的确很是蹊跷,老夫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但事实确是如此。下面的将领都在隐藏着一些什么,而且上下文武之间也有着矛盾,这让老夫根本无法出兵与胡人一战。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幽州……”
“这……这却如何是好?现在胡人的主力已经化整为零,在我北疆肆虐了。而我担心零敲碎打地屠灭我们的村镇还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他们很快就会有更大的动作了,我们若再不想法应付的话,只怕北疆一带就危险了。”许惊鸿这下可就真有些急了。
“攘外必先安内。为今之计,只有先解决内部的问题,把那些或与胡人有着勾结,或有着不可告人目的的人给挖出来铲除了,只有这样才能对外用兵。之前,我们还因为没有可信之人来查此事而不知如何入手,现在你来了,这事就交给你吧。”王冲看着许惊鸿道。
许惊鸿一怔,但很快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既然大帅如此信任于我,我一定尽全力把事情办成。不过听您这么一说,我还产生了一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讲。”
“但讲无妨,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王冲笑道。
“大帅认为,只是这些地位不高的文武官员真有胆子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么?先不提与胡人勾结,里应外合一事,光是对前任大帅彭子鸣下手,也不是什么人都敢下这个决心的。如果没有过硬的靠山,没有绝对的保证,他们如何敢做此事?”
“唔,你说得在理,这一点我们的确是忽略了。那依你之见,这其中藏着什么样的阴谋呢?”王冲思忖了一番后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但要我猜的话,只怕却应该与朝廷里的某些人有着关联了。那些世家虽然掌握了朝政大权,但在兵权上一直不曾如愿。而大帅你前番在西南的胜利显然让他们感到了威胁,他们会不会借此机会把手伸进军队里来呢?”
王冲愣住了,这个推测虽然很是大胆,却也不是全无道理,让他一时也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了,只有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半晌后,他才说道:“如果真如惊鸿你所说的那样,那这次北疆的事情所要牵涉到的人就更多了。不过为了我大宋的安危,无论那在后面捣鬼的是什么路数,本帅都要和他斗到底!”说到这里,老帅的豪气顿生。
“大帅,我也一定会全力助你的,让这些只喜欢用阴谋诡计的家伙知道咱们的厉害!”许惊鸿也接了一句。
“好,那从今日开始,你别的事都不用操心,就用手下的兄弟细查我城中的这些隐秘吧。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查到了确凿的证据,老夫绝不姑息!”
幽州城外,胡人大营之中,随着天色渐暗,他们一些首领便也凑到了篝火边上,一边饮着马奶酒,吃着烤羊肉,一边谈论着眼下的形势。
一个比寻常胡人明显要高上一个头的黑汉子大口啃着手上的羊腿,然后跟身边的同伴道:“你们说,咱们这次与那些人合作,真能成事么?事成之后,我们又会有什么样的好处?”
“怎么,胡林羊你又有什么想法了么?”一个敦实的汉子嘿嘿笑道:“这次和那些汉人合作,说好了事后北疆数州的财物皆由我们任取,这还不够么?”
“如果这话作数的话,自然是够的。但宋人一向多变,我们也不能不防哪。”胡林羊却有些不放心地道:“现在我们只有两万人马,如果城里的近十万宋军出来全力一战的话,只怕我们的损失就大了。我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宋人的一个阴谋。”
“不可能,你不要忘了这次给我们送来信件,让我们出兵宋地的人是谁。他在三十年前就让我们出兵宋地,结果让我们杀死了宋军的战神风烈空,这次当然也不会欺骗我们了。不然,我们只要把这两封信一送到宋国人手里,他就彻底完了!”
“说起当年的事情,我反而感到更是不安。那一战,我们的损失其实更大,数万精锐就这样被宋军给杀败了,让我们三族这些年来一直无法恢复。”
“这不过是个意外。而且杀一个风烈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三十年宋人不也如之前约定般的和我们和睦而处了么?所以说,这个家伙的话还是可信的。”
“而且,我们也不是全要照着宋人的意思行事的。”正当他们说得高兴时,一个穿着与他们迥然不同,却有几分汉人风采的白净男子也走了过来。见他出现,众人显然都有些拘束了,赶紧让开了最靠近篝火的一处所在,让其坐下。
“萧头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我们还有其他的计策么?”胡林羊忙问了一句。
萧头领拿起一袋子马奶酒大口喝了后,才继续说道:“不错,既然宋人给了我们这么个好机会,我们又怎能轻易放过呢?其实如果只是取那两座陈兵不过五万,城防远不如幽州,且全不准备的城池,我们根本不用这样派出三万精锐,只消一万精骑就足够了。”
“那咱们的真实用意是……”几人都用期盼的目光盯着萧头领,希望从他的口中探听出更要紧的消息。但这次,萧首领却不说话了,而是拿起了一只烤得金黄的羊腿啃食了起来。
“萧首领,是什么策略你就说吧,我们可不会背叛咱们部族的。”众胡人显然没有汉人那样的耐性,见他不说就催问得更急了。
萧首领淡淡一笑,才低声说了几句话,听了他的这番话后,众人的面上都是惊讶之色,随后又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次我们三族人马同时而出了呢,原来还带着这样的目标哪!”
“三十年前,宋人其实还是算计了我们。所以这一次,我们要把以往失去的十倍拿回来。”萧首领的脸上一片肃杀:“不过此事是绝对的机密,你们可不能让外人知道啊,不然这一次我们不但成不了事,反而会有极大的损失!”
“放心吧,咱们可不会象宋人一样做出背叛自己国家的事情来的!”众胡人的言语里对某些宋人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同时,大宋都城大梁城中,几个衣冠华贵,气度不凡的人也在说着同样的一个话题。这中间,便有叶家之主叶名扬,以及吴家之主吴敬淄。
“此番我们冒如此大险,可绝对不容再有失了。只要这次的计划成功了,不但能除去王冲和彭子鸣这样的绊脚石,而且还能让我们两家真正掌握军中大权。到时候,大宋天下,就完全由我们两家说了算了。”吴敬淄嘿笑道。
“事情越是最后关头,就越是要小心。”叶名扬却摇着头道:“我们不能露出半点的破绽,不然那位一旦知道了什么,情况又会有变了。”
“哼,本来我还不打算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可谁想他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广派眼线,下手如此狠辣,说不得,我们必须做点非常之事了!”听对方说起这点,吴敬淄就来火。
叶名扬却是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们身为朝廷重臣,这么做的确有些不合适啊。不过为了我们两家的将来,只有牺牲一些人了。”
“两位大人,你们真就这么相信胡人么?”身旁的一名知道其中原委的官员不安地问道:“胡人性贪,若是真让他们把幽州等北疆门户给拿下了,我们中原可就……”
“这一点我们自然是有防备的,幽州的十万精锐就是为此准备的。他们若是照计划拿些东西也就罢了,若是真打什么其他主意的话,我们就叫他们来得回不得!”叶名扬杀气腾腾地说道。
“现在唯一可虑的就是王冲在幽州会怎么做了,他毕竟是三军主帅,若让他看出了什么问题,从而做出我们意料外的举动来,情况就会有变了。”吴敬淄道。
“王冲最是老成,即便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妥,以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也是会先静观其变的。而待到他想做点什么时,只怕并、冀两州已经落入胡人之手了。到那时,我们便可上章弹劾王冲,说他既为主帅,不但无有作为,反而使我边防重镇沦入敌手。他王冲的资格再老,怕也不能再留在军中了吧?”
“不错,王冲虽有威胁,还是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的,所以这一次,我们必能成功!”吴敬淄连连点头,似是跟其他人说的,又象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大宋王朝的北方边防正面对着一场空前的危机,内外之人皆在算计着它,而此时身在其中的许惊鸿却才刚刚察觉到阴谋的气息,开始有所行动!